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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清人眼中的西学东渐 ——以《点石斋画报》为中心(1)

摘要:创刊于1884年5月8日,终刊于1898年8月的《点石斋画报》,十五年间,共刊出四千余幅带文的图画,这对于今人之直接触摸“晚清”,理解近代中国社会生活的各个层面,是个不可多得的宝库。正因如此,近年学界颇有将其作为重点研究对象的。尽管目前国内外的研究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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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 创刊于1884年5月8日,终刊于1898年8月的《点石斋画报》,十五年间,共刊出四千余幅带文的图画,这对于今人之直接触摸“晚清”,理解近代中国社会生活的各个层面,是个不可多得的宝库。正因如此,近年学界颇有将其作为重点研究对象的。尽管目前国内外的研究成果尚未大批面世,但不难感觉到春潮正在涌动。

  伴随着晚清社会研究的急剧升温、大众文化研究的迅速推进,以及图文互释阅读趣味的逐渐形成,《点石斋画报》必将普遍站立在下个世纪的近代中国研究者的书架上,对于这一点,我坚信不疑。研究思路可能迥异前人,可对于这批文化史料的价值之确认,我想,不会有太大的分歧。

  作为晚清西学东渐大潮中的标志性事件,《点石斋画报》的创办,涉及诸多至关重要的领域。首先,它开启了图文并茂因而可能雅俗共赏的“画报”体式,这既是传播新知的大好途径,又是体现平民趣味的绝妙场所,日后大有发展余地。其次,“画报”之兼及“新闻”与“美术”,既追求逼真,也包含美感,前者为我们保留了晚清社会的诸面相,后者则让我们体会到中国美术的嬗变。再次,“画报”之兼及图文,二者之间,既可能若合符节,也可能存在不小的缝隙,而正是这些缝隙,让我们对晚清的社会风尚、文化思潮以及审美趣味的复杂性,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。最后,那些并非无关紧要的图中之文,对于我们理解晚清报刊文体的变化,同样也不无意义。

  至于百年来诸多文人学者对此“遗迹”之追摹、怀念与凭吊,则从另外一个侧面,帮助我们理解这一晚清独特的文化景观。

  一、 新闻与石印

  百年后重谈《点石斋画报》,首先碰到的问题是,是否还将其作为“中国最早的画报”看待。对于三十年代以前的国人来说,这俨然已成定论。可史家的介入,使得问题复杂化了。争“第一”本身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,可这涉及到对于“中国的画报”特色的理解,以及诠释《点石斋画报》之策略,故不敢轻易放过。

  1920年上海《时报》出版《图画周刊》,此后,石印画报逐渐被淘汰,中国画报进入了萨空了所说的“铜版时代”。已经退出历史舞台的《点石斋画报》,并没有迅速被世人遗忘。除了鲁迅等人曾不断提及外(详见下文),1926年创办于天津的《北洋画报》,更在第六卷的卷首号刊出武越所撰的《画报进步谈》,将《点石斋画报》作为中国画报的“始祖”来表彰:

  在吾国之谈画报历史者,莫不首数上海《点石斋画报》。是报创始于四十四年前,其时初有石印法,画工甚精,极受时人欢迎。去此以前为木刻时代,在吾国未必再有画报者也。

  这里强调“石印”的重要性,称“木刻时代”不可能有画报,虽系直观感觉,未经详细论证,却也值得认真重视。因此后的许多争论,恰好在于如何看待这一新的技术手段。

  同样看重“石印”技术的张若谷先生,在《纪元前五年上海北京画报之一瞥》中,理所当然地强调《点石斋画报》的开创性意义:

  中国报纸上最初所印的画图,都是不出乎历象、生物、汽机、风景一类的范围,图画都是用铜版镂雕的,费钱很多……到了纪元前三0年间(光绪初叶),石印术流行起来,才开始有关于时事新闻的画报出世,最著名的有纪元前二十八年(清光绪十年,即公元1884年)出版的《点石斋画报》等。这个时期的画报,还偏于书画美术方面,图画的题材,也只以社会风尚为对象。

  称《点石斋画报》只以“社会风尚”为表现对象,以及指责其“无关国事大局”,应该说是很不准确的;但从费钱多少,将“铜版”和“石印”对立起来,可以帮助理解“画报”的生产过程以及流通方式。

  不过,张若谷的说法,当即受到胡道静的挑战。在《最早的画报》一文中,胡先生称上海通志馆已经收集到若干份创刊于1875年的《小孩画报》,完全可以解答戈公振、萨空了等只闻芳名未见踪影的困惑。而在《报坛逸话》中,胡君说得更为明确:

  最早的画报为上海清心书院所出的《小孩月报》,其次为《瀛寰画报》,第三为清心书院所出的《画图新报》,第四才挨到《点石斋画报》。

  胡君的考证,言之凿凿,此问题似乎已是板上钉钉,无可争辩;可在我看来,还是颇有商榷余地的。

  其实,萨空了撰文时已经耳闻《小孩月报》等的存在,可依旧推《点石斋画报》为“中国画报之始祖”。理由是,“惟此等画报(指《小孩月报》--引者注)流行似不如《点石斋画报》为广,迄今日已不易觅得,故不为人所知,而使《点石斋画报》得膺中国画报始祖之荣名”。

  既是追根溯源,就应该以时间先后为第一要素,而不该考虑其是否流行。萨君的辩解,用心良苦,可有悖考据学的基本原则,故很难被历史学家所接受。倒是另外一个同样对版本学有特殊兴趣的学者阿英的意见,值得认真关注。

  在《中国画报发展之经过》中,阿英承认《小孩月报》等创刊在先,可对其“是否能称为中国最早的画报”则表示怀疑:

  因为《小孩月报》,实系一种文字刊物,附加插图,目之为画报,是不大适当的。《瀛寰画报》内容,也只是些世界各国风土人情的纪载,缺乏新闻性。……无论其为《小孩月报》,为《画图新报》,为《瀛寰画报》,其图皆出自西人手,制图亦皆用镂版。

  以是否具备新闻性以及采用何种制图工艺作为判别标准,阿英此说大有见地。可惜话音刚落,作者又赶紧后退,称此乃“第一时期的画报”。将采用“西法石印”、“以时事画为主”的《点石斋画报》,放在“第二时期的画报”来论述,关键不在于评价高低,而是模糊了“画报”的性质--只讲“图文并茂”,而相对忽略了其从属于近代报刊这一特性。

  在我看来,所谓“画报”,首先应该是“报”,而后才是有“画”的“报”。也就是说,新闻性应是第一位的。否则,单讲“图文并茂”,中国人早有成功的先例,不待西学大潮的催促与带动。也正是从“新闻性”角度,才能理解为何石印术的引进,对于中国画报之崛起,是如此的“生死攸关”。

  美国传教士范约翰主编的《小孩月报》,1875年在上海创刊,内容包括诗歌、故事、博物、科学知识等,插图用黄杨木刻,印刷精良。上海圣教会编的《画图新报》,1880年创刊于上海,内容着重介绍西方文明及科学知识,所用图像大都为英、美教会早年用过的陈版,近乎“废物利用”。二者的共同特点,在于其基本上没有时间性,也不涉及当下中国人的日常生活,可以说,是“杂志”,但并非“新闻”。

  在这两者之间,还有出版于1877年的《瀛寰画报》。后者乃《申报》所推介与销售,故常有人将其作为《申报》馆主编,甚至称:“说《瀛寰画报》是《点石斋画报》的前身,也未尝不可以吧。”

  《瀛寰画报》倒是在景物之外,有些许时事介绍,可惜用的不是中国人的眼睛。不妨先看看《申报馆书目》中对此画报的介绍:

  《瀛寰画报》一卷:是图为英国名画师所绘,而缕馨仙史志之。计共九幅,一为英古宫温色加士之图,规模壮丽,墓址崇闳,恍亲其境;二为英国太子游历火船名哦士辨之图,画舫掠波,锦帆耀目,如在目前;三为日本新更冠服之图;四为日本女士乘车游览之图,人物丰昌,神情逼肖,仿佛李龙眠之白描高手也;五为印度秘加普王古陵之图,与第一幅同为考古之助;六为英国时新装束之图,钏环襟袖,簇簇生新;七为印度所造不用铁条之火车图;八为火车行山洞中之图,巧夺天工,神游地轴;另为中国天坛大祭之图,衣冠肃穆,典丽矞皇,此纸篇幅较大,不能订入,故附售焉。阅之者于列邦之风土人情,恍若与接,为搆不仅如宗少文之作卧游计也。计每卷一本,价洋一角。

  《申报》馆强调的,一是风土与时尚,二是游历与考古,三是“神情逼肖”的绘画技巧。至于中国人的生存处境或时事政治,则未见丝毫踪影。这也难怪,本来就是道地的“外国货”,只不过“引进”时让蔡尔康翻译了文字说明。硬要把它当“中国画报”看待,自是感觉扞格。

  若干年后,《点石斋画报》创刊并大获成功,于是有了见所见斋的《阅画报书后》,将其与此前惨败的《瀛寰画报》相比照:

  画报之行,欧洲各国皆有之。曩年尊闻阁曾取而译之,印售于人。其卷中有纪英太子游历印度诸事,与五印度各部风尚礼制之异同,极详且备。乃印不数卷,而问者寥寥,方慨人情之迂拘,将终古而不能化。而孰意今之画报出,尽旬日之期,而购阅者无虑数千万卷也。噫,是殆风气之转移,其权固不自人操之,抑前之仿印者为西国画法,而今之画则不越乎中国古名家之遗,见所习见与见所未见,固有不同焉者欤?

  值得注意的是,这里提及《瀛寰画报》,不说《申报》馆主编,而称“尊闻阁取而译之”。这一说法,恰好与1879年11月10日《申报》上刊出的“《瀛寰画报》第二次来华发卖”的启事相一致。后者称:

  在英出版之《瀛寰画报》,于今年四月间邮寄上海申报馆代销之英国画八幅,共一万多张,现已售去甚多。兹又续画八幅,仍托申报馆发售。

  将此启事与《申报馆书目》相对照,马上可以发现一个有趣的问题,第一卷《瀛寰画报》中的第九幅“中国天坛大祭之图”并非原有,乃《申报》馆为适合中国人的口味临时加上的,这就难怪“此纸篇幅较大,不能订入”,故只好“附售焉”。

  “见所见斋”何许人也,目前尚不得而知;但从上下文可以看出,此君与《申报》以及《点石斋画报》的创办者美查十分熟稔,也了解其办刊思路。甚至其从画法之中西来分辨画报之成功与否,也是从“尊闻阁主人”美查(Ernest Major)为《点石斋画报》所撰“缘启”中得到灵感的。

  在《点石斋画报》创刊号上,尊闻阁主人感叹盛行于泰西的画报竟无法在中国立足,自称经过一番苦苦思索,终于找到了问题的答案:

  仆尝揣知其故,大抵泰西之画不与中国同。……要之,西画以能肖为上,中画以能工为贵。肖者真,工者不必真也。既不皆真,则记其事又胡取其有形乎哉?

  不能说美查的说法毫无道理,从审美趣味出发,确实可以看出中国绘画对于写实的相对忽略。而这,无疑不利于其与新闻业的结盟。可单是这么理解还远远不够,《瀛寰画报》之不被中国人接纳,与其说是画法,不如说是题材。

  其时的中国人,普遍还不习惯于放眼看世界,不可能对“远在天边”的印度或英国的某处景观产生强烈而且持久的兴趣。偶尔卖画片还可以,办画报则绝对不行。倘若不能长久吸引本地读者的目光,无论办报办刊,都不可能获得成功。敏感的美查,其实已经意识到这一点,同在此“缘启”中,除了中画西画的技法比较,还有一段话,更能体现其办刊策略:

  近以法越搆衅,中朝决意用兵,敌忾之忱,薄海同具。好事者绘为战捷之图,市井购观,恣为谈助。于以知风气使然,不仅新闻,即画报亦从此可类推矣。爰倩精于绘事者,择新奇可喜之事,摹而为图。月出三次,次凡八帧。俾乐观新闻者有以考证其事,而茗余酒后,展卷玩赏,亦足以增色舞眉飞之乐。

  为满足民众了解战事的兴趣而创办的《点石斋画报》,配合新闻,注重时事,图文之间互相诠释,方才是其最大特色以及成功的秘诀。当然,也有风土人情、琐事逸闻、幻想故事等,但对于“时事”的强烈关注,始终是“画报”有别于一般“图册”的地方。与新闻结盟,使得画报的“时间意识”非常突出,文字中因而常见“本月”、“上月”字样。而以《力攻北宁》开篇,也很能表明编者与作者的兴奋点所在。

  1889年尊闻阁主人离沪归国,后继者基本上是萧规曹随,《点石斋画报》依旧保持关注时事的特点。前期的报道“中法战役”,固然令人拍案叫绝;后期的追踪“甲午中日战争”以及台湾民众之反抗日军,也有绝佳的表现。一直到倒数第二号之以《强夺公所》、《法人残忍》描摹四明公所事件,都还能看出其对于社会热点问题的强烈关注。

  正因其关注社会热点问题,对上海以及周边地区所发生的“新奇可喜之事”能给予及时报道,《点石斋画报》受到了意想不到的欢迎。吴友如等画师的精湛技艺固然值得夸耀,但更重要的,还是画报满足了广大读者对发生在自己身边或与之息息相关的事件、场景、细节之浓厚兴趣。从《申报》馆主人的大力推介(除最后两年,每号画报出版,《申报》上都有宣传文字;刚创刊那几期,精心撰写的“广告文章”经常连续十天占据头版头条),可见美查之创办画报,并非纯粹的公益事业,而是有明确的商业目的。首先是商业运作,而后才是文化建设,这就决定了《点石斋画报》对于读者审美的以及经济的接受能力的依赖。画面精美、技法新颖,必须有出版及时以及价格低廉相伴随,方能得到读者的认可。而后两者,与石印术的引进密切相关。

  石印术发明于1796年,1876年方才引入中国。最初的使用者,乃上海徐家汇土家湾印刷所,可惜所印仅限于天主教之宣传品。紧随其后的点石斋石印书局,将此技术运用于一般书籍的印刷。据说,最初的技师还是从土家湾印刷所请来的。不过,我们看看1879年7月27日《申报》上署名“点石斋主人美查启”的《点石斋印售书籍图画碑帖楹联价目》,不难发现美查敏锐的商业眼光:

  本斋于去年在泰西购得新式石印机器一付,照印各种书画,皆能与元本不爽锱铢,且神采更觉焕发。至照成缩本,尤极精工,舟车携带者既无累坠之虞,且行列井然,不费目力,诚天地间有数之奇事也。

  在启事后面,附有印制书籍、图画、碑帖、楹联等的价格,可见晚清引领风骚的点石斋石印书局已经正式开张。读读《申报》上关于自家出版书籍的广告,可以明白整个风气的转移。出版于1875年的《快心编》系“用活字版排印”,出版于1877的《后水浒传》则是“本馆购求善本,付诸手民,校对精详”。以后可就没那么麻烦了。从1878年购入石印机器起,新创建的点石斋石印书局,其出版速度大幅度提高。

  就在《点石斋画报》创刊的同一年,《申报》馆附属的申昌书画室发售上海点石斋印行的上下两卷《申江胜景图》。全书共62图,每图配一诗或词,图由吴友如绘制,诗词的作者则无法考定。上卷第三十图题为《点石斋》,其配诗很好地表达了时人对于此一新工艺的强烈兴趣:

  古时经文皆勒石,孟蜀始以木版易;

  兹乃翻新更出奇,又从石上创新格:

  不用切磋与琢磨,不用雕镂与刻画,

  赤文青简顷刻成,神工鬼斧泯无迹。

  机轧轧,石粼粼,搜罗简策付贞珉。

  点石成金何足算,将以嘉惠百千万亿之后人。

  “将以嘉惠百千万亿之后人”的石印术,对于晚清的中国人来说,最直接的,莫过于使得图书的出版速度与印刷质量大为提高。

  1887年2月5日《申报》上刊有署名“委宛书佣”的《秘探石室》,述及点石斋石印书局对于晚清出版业的贡献,虽有自我广告之嫌,但大致可信:

  石印书籍肇自泰西,自英商美查就沪上开点石斋,见者悉惊奇赞叹。既而宁、粤各商仿效其法,争相开设。而所印各书,无不钩心斗角,各炫所长,大都字迹虽细若蚕丝,无不明同犀理。其装潢之古雅,校对之精良,更不待言。诚书城之奇观,文林之盛事也。

  这里的“宁、粤各商”,指的是宁人之开设拜石山房和粤人之创建同文书房,正是这“三家鼎立,盛极一时”,推动了晚清出版业的大发展。

  关于点石斋最早引进石印技术并大获成功,进而带动整个书业的发展,见黄协埙《淞南梦影录》、徐润《徐愚斋自叙年谱》、姚公鹤《上海闲话》以及《上海彝场景致》等。黄书更对石印工艺做了简要的说明:

  石印书籍,用西国石板,磨平如镜,以电镜映像之法,摄字迹于石上,然后傅以胶水,刷以油墨,千百万页之书,不难竟日而成,细若牛毛,明如犀角,剞劂氏二子可不烦磨厉以须矣。

  采用石印技术,可以大大提高印刷速度,所谓“千百万页之书,不难竟日而成”,意味着巨大的商业利润。

  1889年5月25日,上海《北华捷报》发表《上海石印书业之发展》,除强调印书便利,资本家赢利颇丰,更称“购买石印本的人,大半是赶考的举子”。为何举子们喜欢购买这种因缩印而变成小字的石印书,而不要宽边大字的刻本,作者归因于旅行携带以及“年青目力好”。其实,还有一个同样不能忽视的重要原因,即价格便宜。同样一部《康熙字典》,石印本自一元六角至三元,版刻本则需三元至十五元。这就难怪石印本的《康熙字典》第一版四万部很快售罄,第二版又印了六万部,成了点石斋石印书局“第一获利之书”。这样的销售业绩,即便在百年后的今天,也令人垂涎不已。高额利润招来了更多的投资者,引发进一步的激烈竞争;先是三足鼎立,后又百花齐放,书价不能不直线下降。

  石印术的引进,使得书刊的制作成本大大降低,这无疑有利于文化普及。在这中间,得益最大的是古书与图画的影印出版。陆费逵《六十年来中国之出版业与印刷业》提及石印之便利及其导致书籍价格便宜,使得各种经书史鉴、诗文碑帖乃至小说戏曲等,均大量印行。不过,称“清朝废科举,于是石印书一落千丈”,显然过于看重举子科考的需求。实际上,民国年间,石印技术对于古书的广泛流通,依然起极大作用。参与策划《四部丛刊》影印工作的叶德辉,在其《书林余话》中,对石印术推崇备至:

  海通而后,远西石印之法,流入中原,好事者取一二宋本书,照相流传。形神逼肖,较着影写付刻者,既不费校雠之日力,尤不致摹刻之迟延。艺术之能事,未有过于此者。

  《书林余话》中,还附有日本学者武内义雄的《说<四部丛刊>》,将出版界之从注重科考用书转为“翻印善本”的过程,做了认真的清理:

  自清末传石印法,中国出版界遂开一新纪元。当时多密行细字之书,只便考试携带,不甚翻印善本。清亡,科举全废,编译新著,都用活版印行。至近年石印始盛。各书肆出石印书甚夥,翻印旧书之风气亦渐盛。于是一时不易得之书,亦得取求如志。而商务印书馆所印之《四部丛刊》,尤有价值。

  影印善本书籍,对于传播传统中国文化,功莫大焉;可要说介入当下的文化创造,惟妙惟肖的图像之迅速影印,可能更直接些。

  《上海石印书业之发展》中有一妙语:“石印的另一优点是比木刻容易保存书法的优美,石印局都雇有若干书法好的人,报酬较高。”

  其实,将“书法”二字改为“书画”,当更恰当。此前十年,《申报》早有精彩的“本馆告白”,题目就叫《照相石印各种名画发售》:

  本点石斋用照相石印之法,印成各种画幅,勾勒工细,神采如生,久蒙中外赏鉴家誉不绝口。兹又印成各种名画,与初写时不爽毫厘者若干种,特一一开列于下,诸君早日赐顾为盼。

  将广告的主攻方向,集中在“画”而不是“书”,当更能显示石印之特长。比起纯粹的文字印刷,石印图像时之“与原本不爽锱铢,且神态更觉焕发”,无疑更有吸引力。这就难怪“告白”强调图像的精美,书局着重承揽印画业务,报馆则公开招聘丹青高手。

  此前印刷图像,必须先有画稿,再据以木刻,或镂以铜版,费时费力不说,还不能保证不走样,更不要说无法做到“细若蚕丝”、“明同犀理”。而今有了石印技术,这一切都成为举手之劳。对于画报之能在中国立足,并迅速推广开来,这一技术因素至关重要。戈公振对此有相当准确的描述:

  我国报纸之有图画,其初纯为历象、生物、汽机、风景之类,镂以铜版,其费至巨。石印既行,始有绘画时事者,如《点石斋画报》、《飞影阁画报》、《书画谱报》等是。

  这与上述武越、张若谷等人的看法,基本一致。

  需要略做补充的是,新闻讲求时效,《点石斋画报》既然从属于报刊,对于发生在上海的“新奇可喜之事”,必须有迅速的反映。让读者在画报里了解四、五天前发生的事件,倘若采用画稿加版刻的办法,是不可想象的。偶尔来一张年画或招贴,或许还可以做到,长年累月地追踪报道并提供大量画面,则只有在采用石印或照相制版的时代。

  正像戈公振等人所说的,镂以铜版,费用甚高,必然带动书价上涨。采用石印以后,价格确实是下来了。《瀛寰画报》八图(第一卷虽有九图,但“天坛大祭祀图”乃“附售焉”;第二卷便只是八图),售价一角;《点石斋画报》改为连史纸石印,一般是八页九图,售价则只有五分。还不止于此,从第六期起,《点石斋画报》附录王韬的《淞隐漫录》小说及插图,而且特别声明:“增附图说,概不加价。”

  此举可以理解为美查特别欣赏王韬的小说,愿意与天下人“奇文共欣赏”--起码王韬本人是这么想的。在《点石斋画报》第六号刊出的《<淞隐漫录>自序》中,王称:“尊闻阁主见之,辄拍案叫绝,延善于丹青者,即书中意绘成图幅,出以问世。”

  可我更愿意从商业运作角度着眼,美查此举,一是为将来的单行本培养读者,二是《点石斋画报》的利润实在丰厚,可以用加页不加价的办法回报社会。当然,也不无为画报促销的意味。相对来说,后者很可能更主要。

  1884年6月26日《申报》上,刊有申报馆主人所撰的《第六号画报出售》,提及刚创办的画报“销售日盛一日”,接下来便是:

  本馆新得未经问世之奇书数种,不敢秘诸笈笥,先将《淞隐漫录》一书,以其首卷之第一说另绘一图,增附画报八页之末。此期六号为始,以后按期印行。书凡十二卷,阅者苟自卷首以迄卷终逐期裒集,绝不零落间断,将来抽出装订全书,是于阅画报之外,可多得一部新书也。价洋仍从五分,兹于月之初五日发售第六号,愿诸君早为赐顾。

  假如长年订阅画报,可以免费得到不只一部新书,对于老读者来说,这自然也是一个诱惑。至于到底有多少人真的“自卷首以迄卷终逐期裒集,绝不零落间断,将来抽出装订全书”,实在不好妄加推测。

  不过,有个有趣的例子,可以帮助我们理解这种促销手段的效果。对绣像等有特殊兴趣的鲁迅先生,便收藏了这种“抽出装订”本的《淞隐漫录》,而且还加了题记:

  《淞隐漫录》十二卷

  原附上海《点石斋画报》印行,后有汇印本,即改称《后聊斋志异》。此尚是好事者从画报析出者,颇不易觏。戌年盛夏,陆续得二残本,并合为一部存之。九月三日南窗记。

  鲁迅收藏的从《点石斋画报》析出的残本,还有《漫游随录图记》和《风筝误》等。在前者的题记中,鲁迅称“图中异域风景,皆出画人臆造,与实际相去远甚,不可信也”;而对于后者,鲁迅也借以说明当时石印绣像与全图小说的作风。

  二、时事与新知

  谈及《点石斋画报》,一般都强调画师吴友如等的功绩,这自然没错。画报之不同于日报,关键在于大量地使用图像。以图像为主的画报,画师的作用确实举足轻重。可对于一个杂志来说,创始人的苦心规划,同样不容忽视。如何画,是吴友如等人的事;至于画什么,则取决于杂志的办刊宗旨--这就非具体的画师所能独断的了。在决定杂志的基本面貌和发展方向方面,《申报》及《点石斋画报》的创办者美查的志趣成为首要因素。

  《点石斋画报》上尊闻阁主人亲自撰写的文字很少,不足以一窥全豹;可如果加上以《申报》馆主人名义发表的关于画报的众多评介,则不难看出美查本人对画报的浓厚兴趣,以及其制定的办刊宗旨,是如何奠定此一代名刊的根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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